世间最美的坟墓

时间:2006年02月15日 | 作者: 信宣处 | 访问量:

世 间 最 美 的 坟 墓
              


——记1928年的一次俄国旅行


                                               茨威格

  我在俄国所见到的景物再没有比托尔斯泰墓更宏伟、更感人的了。这快将被后代永远怀着敬畏之情朝拜的尊严圣地,远离尘嚣,孤零零地躺在林荫里。顺着一条羊肠小路信步走去,穿过林间空地和灌木丛,便到了墓冢前;这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土堆而已。无人守护,无人管理,只有几株大树荫庇。他的外孙女跟我讲,这些高大挺拔、在初秋的风中微微摇动的树木是托尔斯泰亲手栽种的。小的时候,他的哥哥尼古莱和他听保姆或村妇讲过一个古老传说,提到亲手种树的地方会变成幸福的所在。于是他们俩就在自己庄园的某块地上栽了几株树苗,这个儿童游戏不久也就忘了。托尔斯泰晚年才想起这桩儿时往事和关于幸福的奇妙许诺,饱经忧患的老人突然中获到了一个新的、更美好的启示。他当即表示愿意将来埋骨于那些亲手栽种的树木之下。
  后来就这样办了,完全按照托尔斯泰的愿望;他的墓成了世间最美的、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最感人的坟墓。它只是树林中的一个小小长方形土丘,上面开满鲜花,没有十字架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连托尔斯泰这个名字也没有。这个比谁都感到受自己的声名所累的伟人,就像偶尔被发现的流浪汉、不为人知的士兵那样不留名姓地被人埋葬了。谁都可以踏进他最后的安息地,围在四周的稀疏的木栅栏是不关闭的——保护列夫·托尔斯泰得以安息的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唯有人们的敬意;而通常,人们却总是怀着好奇,去破坏伟人墓地的宁静。这里,逼人的朴素禁锢住任何一种观赏的闲情,并且不容许你大声说话。风儿在俯临这座无名者之墓的树木之间飒飒响着,和暖的阳光在坟头嬉戏;冬天,白雪温柔地覆盖这片幽暗的土地。无论你在夏天还是冬天经过这儿,你都想象不到,这个小小的、隆起的长方形包容着当代最伟大的人物当中的一个。然而,恰恰是不留姓名,比所有挖空心思置办的大理石和奢华装饰更扣人心弦: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成百上千到他的安息地来的人中间没有一个有勇气,哪怕仅仅从这幽暗的土丘上摘下一朵花留作纪念。人们重新感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最后留下的、纪念碑式的朴素更打动人心的了。老残军人退休院大理石穹隆底下拿破仑的墓穴,魏玛公候之墓中歌德的灵寝,西敏司寺里莎士比亚的石棺,看上去都不像树林中的这个只有风儿低吟,甚至全无人语声,庄严肃穆,感人至深的无名墓冢那样能剧烈震撼每一个人内心深藏着的感情。
  


[鉴赏]
  茨威格1928年拜谒了托尔斯泰墓,写下了《世间最美的坟墓》,表达了对托尔斯泰的真诚纪念。文章取材虽小,旨意却很深刻。所以本文被选入了高一(H)版第二学期的语文教材。
  这篇文章的副标题是“记1928年的一次俄国旅行”,而文章伊始,作者就删削浮词,落笔点题:“我在俄国见到的景物再没有比列夫·托尔斯泰墓更宏伟、更感人的了。”所谓“最美的坟墓”“远离尘嚣,孤零零地躺在林阴里。顺着一条羊肠小路信步走去,穿过林间空地和灌木丛,便到了坟墓前。这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土堆而已,无人守护,无人管理,只有几株大树荫蔽”。它是那样普通而平凡。上所摘引描写坟墓的一段,是全文的中心意象,几乎就是全部的描述性语词,以下几次写到这个坟墓,只是这个中心意象的反复,和不同语义层面上的不断展开。语句词序有所错综变换,意象主体却须臾没有偏离。对托尔斯泰墓作了总体观照之后,作者补叙了这座坟墓的由来,说明这是按照托尔斯泰本人的愿望做的,这是它所以感人的原因。
  文中第二次对这座坟墓的描写强调“没有十字架,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连托尔斯泰这个名字也没有。”然后作了一个类比:托尔斯泰的坟墓“就像偶尔被发现的流浪汉、不为人知的士兵一般不留名姓地被人埋葬了”,这一正面对比,进一步强化突出了托尔斯泰的平凡普通,正因如此,人们对他的感情才愈加深沉浓重。
  第三次对坟墓的描写强调“无论你在夏天或冬天经过这儿,你都想象不到,这个小小的、隆起的长方形包容着当代最伟大人物当中的一个。”这是从人们的“心理定势”上来凸现它的美。因为以那样举世闻名,曾以累累巨著、伟大思想哺育民众的杰出人物,在他的墓前塑像、树立纪念碑也是当之无愧、情理之中的,世人也大都以这种方式来纪念像托尔斯泰一样伟大的人们的。可是托尔斯泰墓除了树木萧萧风声飒飒之外一无所有,平常得就像那些流浪汉、无名姓的士兵一样,于是伟人的英名与其普通的坟墓之间,人们的心理习惯与客观现实之间就形成一种巨大的反差、冲撞,结果是无限敬意的凝聚和心灵的激荡:表面的“无”,变成了深蕴的“有”,对立面产生了相互的转化,正如作者所言:“恰恰是不留姓名,比所有挖空心思置办的大理石和奢华装饰更扣人心弦。”作者几次写坟墓,突出的是一个“静”字,坟墓的“静”与其引起的人们心灵的波澜适足说明“有无相生”的辩证法。
  结尾,第四次重复中心意象,将托尔斯泰墓与“老残军人退休院大理石穹隆底下拿破仑的墓穴,魏玛公侯之墓中歌德的灵寝,西敏司寺里莎士比亚的石棺”作比,从反面来衬托,说明这些伟人墓的堂皇富丽反倒不如托尔斯泰这普通的坟墓更能强烈地震撼人们内心深藏的感情。
纵览全文,围绕中心意象层层拓展,步步加深,是本文的一个显著特点。
  以简驭繁,感情沉挚是其另一特色。从文章的篇幅上看,总共八百来字,十分简短;从用词造句上看,朴素凝练,绝无赘词;从状物写景上看,纯用白描,翻来覆去就那么淡淡的几笔,其余笔墨就是在抒情议论上了。但抒情议论状物那样水乳交融自然熨帖,你很难明确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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